◎仙女棒◎

除夕當天再看見周之懷,絕對是有點嚇人了。

“周先生，你又來了……”紅豆無奈地說。

“不歡迎我？”周之懷笑吟吟地問，他從外面而來，似乎短暫地帶上了嚴寒天氣的影響,迎面而來的是濕冷的氣體。

紅豆露出個無奈的表情,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,“進來吧。”

“在做菜？”

“嗯,在準備年夜飯啊。今天可是除夕啊。”紅豆默默地提醒他，這個時候到別人的家裏實在不太方便吧？

當然,顯然周先生並沒有聽懂她的暗示。反而地往裏面走，視線落在打掃得幹幹凈凈的廚房和大堂，他皺了一下眉，香氣是從二樓傳來的？

周先生看向她。

紅豆很難抵抗他那張臉,糊裏糊塗地就把他請上二樓了。

聽見他發出的一聲輕笑，猛地清醒了過來。

“周先生,我住在二樓的，還有位同事也一起住。”紅豆咬唇，勉強把這句算是解釋的話語給說了出來。

“今天是除夕啊，周先生不和家人一起過年？”

如果從前在外國還說得過去,現在既然已經回國了,又是華裔，不該過一過中國年嗎？

“我的家人嗎？他們在英國。”周之懷似回答了，又似沒有完全回答。紅豆隱隱覺得這裏面有更多的秘密，但這不是她該打探的。

畢竟,他們到現在也只是見過多次有些面熟而已,根本就沒有親密到可以詢問家人的那種程度。

“那你呢……？”周先生回敬地問,語氣很和藹,“不和家人一起過嗎？我所知道的，中國年都是一家人一起慶祝的節日。”

紅豆眼神微黯，很快臉上又重新掛上笑容：“今年開始，大概只能一個人過了。”

眼下已經踏上了最後一階階梯，紅豆的心情有點覆雜，總不好把人趕走吧，她方才不是沒有暗示過，很顯然周先生對她做的菜有點興趣，又或者說是對她過年很感興趣。

二樓客廳，在周先生的打量當中，平平無奇的裝修，很家常，也許是過年的原因，在客廳裏還擺了兩盆掛著小紅包、小燈籠的盆栽橘子樹，壁龕裏的財神像也供了鮮花清水水果。

若有似無的香氣似從廚房傳來，汩汩地冒著的聲音雖然不大，但是走進了也能夠聽得見。

紅豆幾乎是在聽到這個聲音，就馬上歉意地對周之懷說：“周先生你坐，我得過去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周先生看她匆忙地跑進廚房的背影，其實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莫名，為什麽他就來了這？

原本今天他應該是獨自在別墅裏處理工作的，等他處理完後，正想吩咐女傭給他倒一杯咖啡的時候，才驀然發現今天是除夕了。早在前幾天他就給別墅裏所有的工作人員放了年假，就連戴薇和威廉也去美國的家裏了。他們倒是想留下。但周之懷認為入鄉隨俗，既然回到了中國，那麽除夕總該放假吧。

威廉建議過他去周之雲家過年，當周之懷覺得，還是不要在新年打擾了他的興致。

他好像沒什麽地方可去。

周之懷微哂。

他坐在沙發上，沙發很柔軟，鋪著手工繡的米白百合花墊子，邊緣是細細的穗子，泛著淡淡的甜香，和她的身上的香氣有點相似呢。

視線無意地掃過這一角，全都是女孩留下的生活印象，玻璃桌上放著茶壺，小巧白色的茶杯放在左右，有一杯喝了一半。三四盤碟子裏放著的都是各式各樣的中式點心，還有一個竹編的小盤子裏對著柑橘和蘋果，點心的酥香，水果的甜香，茶水的清香均勻地飄著，讓人覺得很有一種舒適安心的感覺。

在他坐著的沙發左下角隔著一塊白色ipad，其下堆疊著書籍，大約堆得和扶手差不多高。

周之懷初初看到上面幾個字，想起前天紅豆對他說的，這大概是她要覆讀的資料？

從那翻看過很多次的痕跡，愛惜得很好的模樣也可以看得出，她的確是很認真的。

廚房裏咚咚鏘鏘的聲音響過一陣——

“周先生……”女孩從廚房探頭出來叫他，像是一只小倉鼠在看外面的世界，還帶著些驚疑不定。

這副模樣取悅到了周之懷，嘴角下意識地微微抿起一個愉悅的幅度。“嗯，需要我幫忙……？”

“不用。”紅豆猶豫了一下，還是無法把人趕走，誰讓她還是有點爛好心呢，她蹙著眉，看向外面的男人，說：“我是想問，周先生……要不要留下來和我一起吃飯？”

周先生微些驚訝，“可以嗎？”

他當然知道年夜飯對國人的重要性，同樣只有家人才能一起吃。本來也只是過來坐坐，打算一會兒就走的。

紅豆：“周先生要是不嫌棄，當然可以了啊。反正我也是一個人，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沒什麽區別。”

盡管紅豆是用著無所謂的語氣說著，但周之懷是誰，久經商場之人，還是一位狡猾的上位者，又怎能聽不出女孩語氣當中的忐忑呢。

她以為我會拒絕嗎？

“如果你不嫌棄多一個人。”周先生彬彬有禮地說。

“當然不會了。”紅豆大大咧咧地說，隨即又想起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，“不過你來的太突然了，這些菜都比較符合我的胃口……”

“這不是什麽要緊事。”周之懷無所謂地說，紅豆的廚藝他還是很信任的。

紅豆半驚半疑地退回廚房裏。

等紅豆端菜出來的時候，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周之懷正在玩手機，她眼尖地瞧了瞧，還是微博呢。

她眼睛猛地瞪大了。

那不就是陽光快餐店的微博主頁。咳咳咳，總莫名覺得有點羞恥呢。然而周之懷看著一本正經，仿佛是一樁上千萬的策劃案，雙腿交疊，姿態放松，顯得愜意又從容，多了種可以親近的錯覺。

在她過來時，周先生就闔上了手機，對她微微一笑，儒雅又溫和。“好香啊。需要我幫忙嗎？”

“大概……不用？”

周之懷聞言倒有點遺憾，“那好吧。”

本來以為是一個人的年夜飯，所以紅豆做的份量也就是普通的兩人份，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做十幾道菜，而是在六道菜內。當然，兩個人是足夠吃了。

一道淮山百合鯽魚湯，象征年年有魚/餘。一道紅燒肉，寓意紅紅火火。一道油燜大蝦，寓意開懷大笑。一道白菜豬肉餡餃子，寓意招財進寶。一道紅燒獅子頭，寓意圓圓滿滿。一道芹菜炒雞蛋，寓意平平安安。

共六道菜，也有六六大順的意思。

紅豆和周之懷說起這個時，周之懷點點頭，若有所思地說：“中國文化博大精深。”

紅豆哈哈笑：“那可不是，周先生，要知道民以食為天，咱們的食物裏就醞釀著種花家五千年的文化呢。”

“種花家？”

“諧音梗，中華家，這樣聽起來比較可愛吧。”

不知不覺，紅豆和他聊了很多，她發現周之懷仿佛什麽都懂一樣，無論她聊什麽，他都接得上。從蘇州的點心再到八大菜系，又從八大菜系聊到年夜飯，吃得開開心心，也聊得開開心心。

看著對面氣質溫和的周先生，紅豆驀然想起了小白給他的評價，小白說過，周先生雖然看起來高不可攀的樣子，有時候說話也不太好聽，更是我行我素，但只要他想討人喜歡的時候，總是會顯得格外的幽默健談。

這樣的人當然不是她能應付的了，舉個例子，如果周先生是游戲裏的大BOSS，那她就是被秒的小怪。所以，周之懷的面前，她也從不隱瞞什麽，耿直就行。不管周先生有什麽目的都好，她只聽從自己的心。

“你做的菜還是那麽美味。”周先生說。

紅豆也吃飽了，她看了看被吃了大半的菜，也不由嘴角高興地抿了起來，“那是。”

雖然沒有喝酒，但是她現在的狀態就是已經有點微醺了。

“今晚真是謝謝你，紅豆。”他認真地說。

煙灰色的眼眸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，專註地念著她的名字時，那聲音沈磁而動聽，意外地她的心慢了半拍。

“我該離開了。”

“現在就走？”紅豆清醒過來，問。“很急嗎？”

周之懷看向她。

紅豆笑瞇瞇的，她看向窗外：“天快黑了吧，一會兒會很熱鬧哦。”

周之懷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。

然後，他被她帶著下了樓，去到旁邊的小店裏買了仙女棒。

一堆小孩已經圍了過來，“紅豆姐姐！紅豆姐姐……”

“紅豆姐姐，我們一起玩。”

小朋友們早就被紅豆的廚藝征服了，大家的目標就是想留在陽光快餐店吃好吃的。

小朋友稚嫩的聲音可可愛愛，一個擠擠攘攘地挨著她，紅豆哄了哄他們，才發現周之懷一直在邊緣，他大半個身影仿佛都隱藏在黑暗當中，註視著她，那視線是她看不懂的覆雜。

“周先生，一起玩啊！”紅豆喊他，臉蛋潤潤的，微紅。帶著激動。

“好。”周先生走了過去。

很快，小朋友的目標又從紅豆的身上轉移到了他身上。“哥哥，你好帥啊！”

“哥哥，我在哪見過你的！”

“你是不是紅豆姐姐的男朋友啊！”

小朋友一個比一個直接，問的問題讓紅豆有點哭笑不得。讓紅豆意外的是，周先生似乎很會和小朋友相處，沒一會兒小朋友更粘他了，更是一個個大方的把手裏的仙女棒遞給了他。

火柴點燃，仙女棒點燃後，光芒如閃爍的雪花，純潔的銀色，美得不可思議。

遙遠的夜空上，煙火噗通地開始綻放，一朵又一朵。

“快看——”紅豆雀躍地說：“很美吧。”

周之懷看見了，他凝視著女孩的面孔，溫柔地說：“的確很美。”

紅豆偏頭看他，眸子水盈盈的，帶著笑意。手裏的仙女棒也染直熄滅。“第一次玩吧！”

“第一次玩。”

“那周先生覺得怎麽樣？”

周之懷沈吟了一下，說：“不錯。”

紅豆挑眉，咕噥了一聲，“怎麽像是在說很無聊。”

“我沒覺得無聊。”周之懷說。

紅豆耳根子一紅，沒想到他聽到了。“……那就好！”

“不管如何，今天都多謝你的招待。”

周之懷又笑了，紅豆覺得也許今晚這個笑容才是他真心實意的笑容吧，很好看，說不出的好看。

過於蠱人了。

她扭開臉蛋，心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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